编者按：《女儿泪》写了一个家族曾经的兴盛和后来的败落，表现了人生无常和人心难测的主题。下面我们一起看看这篇《女儿泪》。

徐家的门户，如今也破落了。门前的老柳树不知是多少代前就种下了，见证了徐家几世的繁荣与辉煌。现在，却看着徐家朱红的大门上，红漆一点点一块块剥落，像老树的树干一样斑驳，蒙上了一层又一层尘埃。看着这家的男女仆役收拾了东西，一个挨一个的各奔了东西。

徐家的掌门人和他的夫人，半年前先后撒手人寰，只留下他们尚且年幼的女儿。姑娘的闺名已无从考证，就姑且称其为“徐氏”吧。所幸从小照看徐氏的奶娘对徐家仍是忠心耿耿，尽管家业败了，但尽心尽力的为她的小姐的操持着。

徐氏自小便娇生惯养，长大十几岁，也只不过会吟风弄月、作画弹琴罢了。即便是蕙质兰心，也多少明白现在的境况不比从前，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也只能每天坐在徐家诺大的宅院中，哀叹人生无常了。叹她的父亲没有什么出息，终日饮酒作乐，夜不归宿，以致徐家几代的家业基业硬生生的就败在他手里了。虽然女儿这样埋故去的父亲到底不妥，但现在的生活也确也怨不得她了。

仅凭一个奶娘，再操劳也不过是回天乏术啊。两个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家传的螺钿漆盒和白金香炉等珍贵物件一个个莫名其妙的失踪。

徐氏周日在深宅里嗟叹人生总也不是个办法，终于有一天，在又一顿残羹剩饭后，奶娘小心翼翼的看着徐氏的脸色，慢慢开口，斟酌了半天词句，说道：“小姐你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再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徐氏听了这话，也没有立即答话。她心里也不是没想过这样的事，但就是这样提出来，此刻思忖的却是：如果是因为生活境况不佳而委身于某个男子，又与卖身何异呢?想到这种事情居然落在了自己头上，不禁心中一阵酸涩，不觉潸然泪下。

奶娘在旁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物色了一个怎样的对象，品貌又好，还颇有钱财，更何况其父亲还是个官员。虽然品级没有那么高，但嫁过去还怎愁生活呢?徐氏在心中默默的盘算着。她想起徐家还未破落时，自己吃的是怎样的山珍海味，穿的是怎样的绫罗绸缎，整日只消立于湖边，弹弹琴，作作诗，又何必听奶娘每天在她面前算计着吃穿用度呢。

“可那样一个优秀的男子，又怎会中意我这样一个没落人家的小姐呢?”徐氏问奶娘。奶娘眼里闪着不愉悦：”难道小姐担心的奶娘骗你吗?怎么会呢。小姐你还年轻，当时徐家女儿的美貌可是出了名的，怎就会没有一个好人家的男子中意你呢。”奶娘的这番话更加剧了徐世心内的悲哀，想着自己现在还是“年轻貌美”，再过几年岂不“人老珠黄”?也许还是该听奶娘的，话早早嫁人吧。

院里池塘边，几株腊梅开得正盛。雪是纷纷扬扬的下着。那样明艳的红，在一片纯白中肆意地展露着它的风姿。徐氏在屋里的窗下远远的看着，不觉叹息。自从与那男子订婚后，在他的帮扶下，冷寂多年的徐宅竟也有了几丝暖意。

婚期定在来年春天。到那时，这几株梅就该谢了，换樱花来装点徐宅了。奶娘在徐氏身边的日子越来越少了，偶尔几次见面，也觉得气色红润了许多。

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快，转眼间，婚期就快到了。徐氏心里愈加落寞起来，成亲的前一天晚上，徐氏忍不住唱起了往日里听到的一曲童谣：

“好宝宝，快睡觉。明儿带你坐花轿，上了轿，过了庙。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唱到这儿，徐氏不禁热泪盈眶，他想起幼时母亲是怎样带着她，也不要乘轿，一路走过桥，走过长长的街道，到一个寺庙里，为自己的女儿祈求一段良缘。母亲真是个逆来顺受的女人，对自己的丈夫从未有过抱怨，只是把所有的美好的愿望，都寄托在女儿的身上了。可是到头来，她的女儿仍只是不情不愿的嫁了人，还是为生活所迫，她怎么会想到呢?她怎么不会想到呢?。当年父亲去世后，母亲又挣扎着活了将近一个月，她走的时候，拉着徐氏的手，眼里包含了多少不舍啊。可更多的，还是担忧罢。徐氏在昏昏沉沉中睡去。梦见她的母亲，那个贤惠的女人，神情那么悲哀……

次日，徐氏和奶娘一起坐在徐家宅院中，等待迎亲的人。

从朝阳初升一直等到落日西沉，都未见迎亲的队伍。直到余晖将尽，西天一片火红，才有那家的人，用了顶小轿，匆匆将徐氏抬进他们家。没有大红的嫁衣，没有八人抬的大轿，没有过正门，徐氏就成了别人家的女人。

很多年过去了，徐氏确实是人老珠黄了。在那男子家中寂寞的老去，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出落得和她当年一样娇俏。徐氏像她母亲一样，带着自己的女儿去那家庙里，为她求一段良缘。但未到那女儿婚嫁，徐氏就带着一生悔恨离了世。她真悔，恨自己当年做了那个决定。临终前一刻，她却豁然开朗了：她并未悔嫁人，只是恨自己嫁错了人。

据说在那一带，常听见女人幽渺的歌声：

“好宝宝，乖宝宝。宝宝已经长大了。外婆啊，好外婆，为什么花轿还没到。摇啊摇。”

其实歌声未知真假，只是听人所说罢了。所述之人，就是徐氏之女。徐氏之女，此生不知是否不幸。讲此故事时，已是风烛残年的老太太了。在昏暗的油灯下，皱纹清晰可见，头发花白，双腿微颤。所嫁系平民，一生只此一妻，膝下儿女成群。三年后，徐氏女卒，时年87岁。

(取材于芥川龙之介《六宫公主》)

作者：李紫茜 焦作一中20xx届高一16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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